作者：今纶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最近，关于反医疗腐败的风暴刮得很猛， 我是坚决支持反腐败的 ，谁能不支持呢？谁敢不支持呢？

但我同时也认为： 高水平医生努力工作了，应该有高收入。其他医生，包括护士人员，他们的收入也要有保障，或者比城市中位数收入略高。

注意，高水平医生不等于领导，我说的是一线的医生。

为什么？很简单，医疗行业是一个培养成本很高，时间成本很高，压力很大的行业。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绝对违反常识，最终的结果就是马儿去吃夜草，掉到吃夜草（回扣）的坑里。

所以，中国的医疗系统面临的问题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到底就是一个资源、劳动价值与薪酬匹配的问题。

01 财政投入仅占医院总收入一成

最近，一位国内三甲医院的著名专家在朋友圈转发了一篇3年前的报道，标题意味深长：《人民网评：请永远记得，医生为我们拼过命》。

是的，他们确实是为我们拼过命，当时，全国都在歌颂白衣天使。

为什么，短短几年下来，医生的形象急转直下了呢？

其实，医疗系统里面腐败状况一直存在，有个人的问题，也有制度设计不合理的问题。

很多人在为贪腐院长们被抓起来叫好，我认为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有了这个前提和共识，我们再来讨论问题。

普通老百姓公认的观点是：公立医院不应该赚钱，应该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这个观点没毛病吧，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认同。

好的，医院的各种开销，包括人员工资、物业费、清洁费、医药费、手术费要不要支付？肯定要支付。

不让公立医院赚钱，那么，财政就要给医院把钱给够。那么，给够了吗？

我只用新闻说话：

《第一财经》8月11日的报道：“公立医院医生的薪酬主要由医生提供医疗服务的费用及政府对医院的财政投入构成。目前我国政府对公立医院的平均投入仅占医院总收入的一成，剩余九成均由公立医院通过医疗服务收费等手段来对医生的薪酬进行发放。”

注意这句话： 目前我国政府对公立医院的平均投入仅占医院总收入的一成！

很多人可能万万没想到。

大家对买一台机器收回扣1600万的院长很愤怒，对排队退赃的景东县的院长们很愤怒，对收了2980万的中山坦洲医院原院长罗勇很愤怒。

我和大家一样愤怒。

那么，如果让你去当一个医院的院长，医院一年需要10亿的开销，但是医院只收到财政1个亿的资金，你会怎么办？

辞职走人，还是彻底躺平，又或者倒地撒泼？

其实只有一个出路：带领众医生、众护士搞钱，不然工资都发不起。

我没有为腐败分子开脱的意思，我和大家一样痛恨腐败，我认为对腐败分子该抓就抓，该枪毙就枪毙，依法办理即可。

可是抓了这一批院长、医生，难道下一批院长、医生每年带9亿资金到这家医院免费服务吗？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

所以，我们要解决问题，而且是系统化解决问题。

02 普通医生收入一般压力大

绝大部分普通医生面临的困境是什么？收入一般，压力大。

除了少数领导和关键岗位的大咖级医生，绝大部分普通医生收入并不高。

同样是《第一财经》的报道，我干脆利落地给一组数据，让大家有个直观印象：

在上海，规培需要三年，规培完正式工作满两年后才能去考主治医师，之后满五年才能升副高。在规培阶段，第一年因为还不具备执业证，每个月到手工资只有2000元～3000多元，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月收入大概在5000元～6000多元。到了住院医生阶段，到手月薪在7000元～10000多元。

中日友好医院等单位的作者于2019年发表了一篇关于《中国公立医院医生薪酬收入的现状与趋势分析》研究显示，我国主要三级公立医院医生平均实际年收入从2016年的9.57万元增加到2019年的12.22万元。2016～2019年四年间我国主要三级公立医院医生实际年收入虽略有增加但总体变化不大。

医生每个月万把块钱，这收入高吗？而且主要是三级公立医院的，这里面包括了很多一线城市的普通医生。

你可能说：“我认识的医生个个都好钱，肯定不止这个数。”你说的是你附近的医生，人家是说的全国的平均数，而且各个医院、科室的差距也很大。

据澎湃新闻报道（2022年7月19日）：辽宁丹东振安区医院部分职工反映，已经连续五个月没有发工资，医院还欠了二十多年的养老保险，还有取暖费没有报，公积金从来没有缴纳过。这是一家公立医院。

医生收入不高，压力山大：

2021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总诊疗人次84.7亿，比上年增加7.3亿人次（增长9.4%）。2021年居民平均到医疗卫生机构就诊6.0次，恢复到了2018年的水平。同年（2021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入院人次24726万，比上年增加1713万人次（增长7.4%），居民年住院率为17.5%，比六年前提高了2.18个百分点。

诊疗次数和住院量虽然实现恢复和增长，但医生的数量仍有限。

《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2022年）》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每千人口执业医师约2.55人，农村地区仅1.81人。

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显示，中国每1万人对应的医生数量是23.9人，而美国是35.6人，日本是26.1人，法国33.2人，德国45.2人，英国31.7人。

医学院毕业生不愿当医生，上海交大医学院2023届毕业生部分就业去向数据显示，在553名本科毕业生和长学制毕业生中，其中签约医疗机构的仅有276人。

一个庞大的医生群体，其中有很多是高学历人士，除了腐败分子和少数高级人才之外，绝大多数医生收入很普通，但是压力并不普通，你们觉得这合适吗？

不合适，对吧。

财政的钱没给够，医院当然就明里暗里鼓励医生多开药，开高价药创收，这是为公，为医院创收。

医药代表一看，好家伙，你们居然这么干，于是找到关键领导以及科室主任、主治医生，以金钱为子弹，全部拿下，每个月发回扣，这是为私。

怎么办呢？房贷要还，孩子的培训班要交费，老人看病吃药也要钱，于是眼一闭就把钱收了。

贪腐是犯罪，可是医院的钱不够怎么办？医生的收入低，怎么办？如何在合理用药以及开高价药、过度医疗之间划一个界限？

在医疗行业这种专业领域，本来就是有壁垒的，一般患者根本看不懂，所以，医生要卖高价药、要收回扣实在是太容易了。

谁碰到这样的医生都会恨得牙痒痒。关键是怎么解决问题？

03 高水平医生应该得到高收入

我一再重申的观点就是：高水平且够努力的医生应该得到高收入。

现在从财政口子给医院更多钱不现实，那么， 就要让高水平医生有合理获取收入的渠道 ，而不是靠卖药来收回扣，不要逼着人家去干缺德事。

福建三明医改是值得学习借鉴的：

第一步，打击回扣歪风。

从2012年4月起，三明对省级同一采购药品目录中的营养性、辅助性、高回扣嫌疑的129个品规疗效不确切价格很确切的药品实行重点监控，医院从采购到临床使用进行月报制度，接受监督，对连续两月开药排名在前十的医生进行公示、约谈。

仅一个月时间，三明的医保基金支出就减少了1673万元，全年更是节省开支2亿元，弥补了上一年的亏空。

第二步，推动“三医联动”，推进系统性改革。

三明将药品耗材降价腾出总额的70%-80%转化为医院的服务性收入，通过腾空间调结构，三明全市二级以上公立医院医药总收入中，医疗服务性收入、药品耗材费用、检查化验收入的比例由2011年的18%∶60%∶22%，优化为2020年的41%∶33%∶26%。

三明通过至少九次医疗服务价格调整，动态理顺8421个医疗服务项目价格，使医务人员的劳务技术价值得到最大体现。

让医生靠技术赚钱，而不是靠卖药赚钱，这是正道。

第三步，除了以治病为中心阶段的措施外，还要实行医保基金打包支付，打包给医院的医保基金若有结余，则归医院收入。 这就自然会形成病人越少老百姓越健康，医务人员薪酬越高的正向激励机制，必然让医疗服务提供者，希望老百姓不得病、少得病、迟得病，使得医院结余下来的医保基金不仅用于治病，更要用于健康，实现以健康为中心。

如何避免医疗不足？同时配套推进健康绩效考评监督体系，将人均期望寿命、居民健康水平、人均医疗费用等体现健康的绩效指标融入考评。你想省钱不好好给人治病，那也是不行的。

三明的经验其实是值得重视的。

还有一条，就是要真正支持医生“多点执业”。

你不能一方面要求医生讲奉献，给低工资，严打回扣，同时不允许人家在合法渠道挣钱，这不合理。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政策层面允许医生“多点执业”，即注册医师可以在注册的执业地点之外合法执业。但需要获得所属单位和当地卫生主管部门的双重审批，而院方因担心患者流失而层层设限。

那么，你让医生怎么办呢？最后，医生都回到公立医院猛开检测单、猛开高价药，然后拿回扣？然后人民群众痛骂他们是腐败分子，过几年再来一次？

所以说，某种意义上，医生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既要医生好好在公立医院干活，财政又不能对公立医院的费用全部包干，医生工资低，想利用休息时间去外面挣钱，医院又处处设限，医生只能偷偷摸摸干。

这个系统实在太拧巴了。你不能既要医生辛苦干活，又要医生讲奉献承受低工资，还要医生不去外面挣钱，谁能做得到？

还有，那些拨到医院的经费主要去哪里了？为什么医院缺钱缺成这样？其实很多人心知肚明，大家明哲保身，不说而已，不说不等于大家不知道。

我重提这个建议：学习新加坡，把所有费用上网，包括药品的进价、售价、住院费用等，透明化可以让我们看清楚公立医院每一分钱、每一盒药的去处，同时采取措施，调整政策，厉行节约。 希望尽快动起来，这也是为人民服务。

在医疗界反贪腐是应该的，贪腐分子有今天也是罪有应得。这一点大家都有共识。

但是我们不希望继任的院长、主任以及主治医生们总是为钱发愁，过若干年也成为腐败分子，这对于社会而言其实是巨大的伤害。

我刚刚问一位非医疗界的朋友：“如果你是医院院长，你会不会腐败？”

他推送给我一篇稿子，是《经济观察报》在8月11日推送的新闻《财政局长这半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新闻用种种细节描述一个事实——财政局长不好干。

在某些地方，财政财政局长甚至开始成了一个“烫手山药”，成为一个“令人嫌弃”的职务，因为“收入上不来，但是刚性支出还不断增加”。

答案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我坚决支持反医疗腐败，同时也希望大家坚决捍卫医生职业尊严，捍卫医生职业尊严最好的方式就是：

让他们拿一份与劳动价值相符的收入，让他们凭本事吃饭，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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